茆帽子

之前寫的介紹是吃的东西按時間排序,出於未知原因不見了。懶得再寫。但還是和從前一樣強調一下我偏向吃無差啦。

2016-01-08

美国队长-审判1

罗密欧酱:

1. 



在摧毁了九头蛇的最后一个据点后,他们带走了Bucky。

Steve被支开,等他发现不对劲再赶回家时却已经晚了。屋子一片狼藉,显然Bucky做出了抵抗。Steve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逃脱,总之他克制住自己怒涛般的怒火给Fury打了电话。

“谁干的?他们要Bucky做什么?Bucky现在在哪儿?”

“冷静,Steve。”Fury在电话那端说道。

“做不到。”Steve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这让他瞬间变得极具压迫感,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Fury沉默三秒,放弃了原本所设想的一百种应对方式,决定说出事实,“带走他的人隶属于政府。据我所知,他现在非常安全,没有受伤。至于被关押的地点,我也不清楚,抱歉,队长。”

“政府为什么要Bucky?”Steve再度抛出问题,他的语气愈发冷酷,连Fury都开始感到不安。

“他们……”Fury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们想要一场审判。”

“针对什么?”

Fury冷哼一声,“他们要对九头蛇的俘虏公开审判,冬兵也名列其中。”

Fury以为Steve接下来要问政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方并没有,他反而用那种冷冰冰的语调把矛头对准了Fury。Steve平静地问:“你知道这事多久了?”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猜不出任何情绪,Fury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动弹了。他僵硬的回答,“三天前。”

“为什么不通知我。”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事的影响有多大。也许明天冬兵就会给放出来,也许……”他没有说下去,他知道Bucky对Steve意味着什么,他不认为Steve会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被抓走,所以他向机关提议,抓冬兵前必须支走Steve。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Steve冷酷的宣布。

Fury发怒道:“老天啊,难道你要我看着你带Bucky逃跑,然后毁了美国队长的英名吗?!”

“我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我知道!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干净!James Barnes杀了很多人,美国人,他在政府眼里就是个危险的恐怖分子,如果他们要审判他,那他就得接受!队长!”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Steve的软肋,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恼怒,“Bucky是被逼的。与其针对他,还不如好好审判一下那些九头蛇的混蛋。”

“他们也会一同受审。”Fury叹了口气,“就我得到的情报来看,抓冬兵只是为了作典型。九头蛇的头儿都死得差不多了,总得有人来担责任。”

“Bucky早就不是九头蛇的人了!”

“对,我知道。大家都知道。”Fury小心提醒道。

Steve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这使他更加愤怒。可愤怒不能带来任何转机,所以Steve只好克制住自己砸东西的冲动,转口问,“那么Natasha呢?你有办法洗白Nat,你就有办法帮助Bucky。”

“这不一样。当时他们需要Romanoff特工,而现在,冬兵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超级英雄。比起他的武力,他们更需要他的政治价值。”

“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Steve有力的抛出这句话。

Fury捏了捏鼻梁,低声道,“该死的,Steve,你给我冷静点儿。如果你现在冲进去救人,那么复仇者联盟就不得不赶来帮你,接下去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身上背负的可不仅是超级英雄的光环,你代表着国家,你明白吗?!”

Steve显然被他说服了,可这不意味着他就决定放弃。“那就做点什么来弥补。”他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2.

Bucky孤独的坐在一间房间里。他的双手被特制的手铐紧紧拷在一起,机械手臂完全失去知觉,不能动弹。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密不透风的铁门,门上有一个小口,差不多上三小时前刚有人从这口子里给他送进来一只面包和一杯水。

Bucky不是自愿进来的。他当然进行了反抗,甚至不惜砸坏Steve的公寓。但当扩音喇叭中传来某句话时他却犹豫了。

那个行动负责人对他说,你的过去已经暴露,现在你的每一个举动都将影响到作为你担保人的Steve Rogers队长的声誉。所以,放下武器。

“你们会害他吗?”

“这场行动不针对美国队长。我们只希望你接受公正的审判,冬日战士。”

Bucky仍旧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牵扯到了Steve的利益,他不得不为他考虑。他张开手掌,让手枪滑落到地。有人逮着这个机会从背后冲上来对着他的脖子来了一针。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囚牢之中了。

头顶上的日光灯毫不停歇的运作着,那刺眼的白光照的Bucky有些头疼。他突然想到九头蛇基地里的房间,那里总是暗的,只有走廊里安全出口的标示幽幽散发着绿光。那些等待任务的日子里,Bucky就这么静静蛰伏在房间的角落,如果抹去几不可闻的呼吸,他就如一堵墙壁般无机。

那时的他可以像物件一样冷静,然而,现在不能了。他感到焦躁,他很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骗他,Steve是不是真的安全。

铁门忽然开了。Bucky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找到一个对他有利的位置,他被迫交叠的双手举到胸前,随时准备保护自己。门外先是走进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Bucky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列成两队守在门口。

然后走进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微秃,脑门前全是汗,他来回踱了几步,看起来有些焦虑。

他不肯走进Bucky,他始终站在士兵可以保护他的范围内。他说,冬日士兵,虽然你是九头蛇最重要的战斗力,但你依然享有你应得的法律权益。

九头蛇?法律权益?他在说什么?Bucky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他的站姿依然无懈可击,他的双眼牢牢锁定在男人身上。

“听着。”男人似乎着急了,他往前迈了一大步,他压低了声音对Bucky说,“我不管神盾局有什么理由,但你曾杀害超过五十名美国公民,对法律来说你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所以我劝你还是赶紧认罪,你不会想上法庭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Bucky微微向前倾身想听得清楚些,谁知对方看到他这个举动,立刻如惊弓之鸟般猛地往后一缩。他说,武力可不管用,法律就是专为你们这些恶棍所准备的。

Bucky对于自己被称为恶棍稍微有些不适。他看着那个男人走出去,然后过一会儿又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一样身穿西装,他将公文包打开接受完检查后,转身对那四位士兵说了句什么,接着那些人就出去了。

铁门从外面关上,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那人回头看看门,犹豫了一下朝Bucky走来。他说,我叫Goldman,是神盾局为你安排的律师。你可以相信我。


3.

“James Barnes,二战时隶属于107步兵团,军衔为中士,后加入嚎叫突击队,曾与美国队长为伴。1942年因为一次行动,从高速飞驰的火车上掉落山谷,被判定为死亡。但实际上Barnes并没有死,反而加入了恐怖组织九头蛇,在之后的七十年里曾多次参与恐怖活动,期间杀害超过五十名美国公民。其行为已构成叛国罪、间谍罪、谋杀罪以及其他多项罪名,根据联邦宪法,最高可判处死刑。”

Steve猛地站了起来,他大声说:“Bucky不是自愿加入九头蛇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强迫的。他们不能判处他死刑。”

“他们当然可以。”Fury斜眼看他。“检察院列出的每一条罪名背后都有充足的证据,无可反驳。”

Steve对他怒目而视。

“哇哇哇,都冷静点儿行吗,我可不想看到有人砸坏我的实验室。”Tony的声音适时响起,是的,复仇者联盟的成员都在他家,因为只有这儿没有窃听器。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Jarvis。”Tony试图微笑,但当他发现Jarvis没有立刻给出回应时,他心里也没底起来了。

过了差不多有30秒,Jarvis才开口道,“是的,先生,我正在努力查找相关案例。”

“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好奇,为什么现在要抓Bucky?我是说,他回到我们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吗?”Natasha严肃的问道。

“是啊,我认为我们必须先搞清这审判背后的目的,他们总不见得是突发奇想的。”Banner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你们知道九头蛇给美国造成多大损失吗?你们知道他们曾渗入政府到何种程度,又知道这七十年来他们挑起过多少次纷争害死多少人吗?光是神盾局那次就造成超过10亿美金的损失以及大量人员伤亡,这可不是一句外星人就能敷衍过去的。人们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政府支持率屡破新低,报纸上天天在问我们到底能不能保护自己,法律对这些有异常能力的人到底起不起作用。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典型出来送死,回顾一下你们的四周,还有比Bucky Barnes更适合下手的人选吗?”Fury说道。

Banner沉思道:“Bucky的确杀过人、为九头蛇做过事,而且他作为美国队长昔日的伙伴极具政治意味,当他背叛国家时,这将激起民众的强烈愤怒。这种愤怒使民众聚集到一起,他们会将批判的矛头指向叛徒,而不再是政府。政府此时反而扮演起了正义且受害的角色,不但能获取支持,更能赢得口碑。不错,这果然是一条好计谋。”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和政府打交道。”Tony虚弱的说道。

“卑鄙。”Clint嫌恶的吐出这个词。

“政客都是卑鄙的。”Fury耸耸肩,“如果他们不能有效操控民众,那就只能下台。说句难听的,所谓的复仇者联盟也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如果你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政府一定会花尽一切代价来抹黑你们的存在。”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极度的不舒服。只有Steve仍旧坚如磐石,纹丝不动,他早就明白其中道理,从他在40年代拍摄的那些可笑电影时起他就看透了这一切,所以自始至终,他所热爱的只是国家,绝非政府。

“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想办法找点突破口吧?”Clint朝大家望望,希望得到回应。他想自己大概是除了Steve以外,在这儿最为Bucky担心的人。因为他和Bucky有着相似的经历,如果换做是他面临起诉,他也无力辩驳。

“是啊。”Natasha悄悄握住了Clint的手。

这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如果能暗杀法官,他俩很乐意下手。

Banner又说,“实际上情况没那么糟糕,根据人身保护权,如果Bucky被判死刑的话他还能继续上诉直到最高法院。留给我们的时间足够充分。”

“但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呢?要真计较起来,他的确是杀了人啊。”Clint问。

“他不是自愿的。”Steve终于开口道,“那时的Bucky没有自主意识。”

“你想鉴定他有精神问题?”Natasha迅速反应过来。

“虽然我很痛恨这种想法,但事实就是这样,Bucky那时就跟一把枪一样没有意识,如果你杀人,你总不能判你的手枪徒刑对吗?”

“有道理。”

“事实上。”Tony清了清嗓子,“我有些东西一直没给你们看,我想现在大概能派上点用场。Jarvis。”

“你确定吗先生?”Jarvis平和的问了一句。

Tony看着Steve,点了点头,“拿出来吧。”

实验室的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有一个装满了视频的文件夹被拖到桌面上。Tony走到Steve身边,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对不起,队长,我本来想交给你的,但我事先忍不住看了点儿,这可真不好受……总之,那时我认为还是不给你跟Barnes看比较好。”

“可现在是特殊情况,所以……”Tony竟然紧张起来了,“别太难过好吗,实在憋不住了就砸东西吧,我不会生气的。”

“这是什么?”Steve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在Zola电脑里发现的他们给Barnes洗脑的视频。”Tony直直望进Steve眼里,然后他发现平时那双如湖水般平静且湛蓝的眼睛,现在如暴风雨前夕一般漆黑。


4.

“所以。”在大致向冬兵解释完他现在的情况后,律师顿了顿,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Goldman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他不太在乎这个,毕竟大多数不懂法律的人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作为一个律师,他所需要的只是对方能乖乖听从他的意见,别做任何傻事别说任何傻话就行了。

就这一点来说,冬兵他足够安静。他安静到可怕,Goldman知道自己不该对自己的当事人有任何主观情绪,但他实在没法忘记当他拿到那个厚厚的档案袋时的心情。

可怕。

他做律师已经很久了,他也曾有过为变态杀手辩护的经验,可没一个像冬兵这样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过去那些变态杀手以杀人为乐,他们故意把尸体扭曲成各种姿势以博取注意,对待这样的人,Goldman能很轻易的做到为他们辩护的同时在内心表示唾弃。但对冬兵,不行。

他从那一张张现场照片里看到的是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冬兵甚至不知道杀人的含义,他只是在做那个动作而已。每一枪,每一刀,全都干净利落。如果Goldman是行内人,大概能感叹一句漂亮,可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这种感官上的冲击便变成了一股发自肺腑的寒气。

好可怕的人。因为他是不带感情的,所以你无法判辩自己有没有惹到他,你所担心的就是何时他会做那个杀人的动作。

Goldman踏进牢房的第一步时他就深感后悔,他看到冬兵站在角落里,双手护在胸前,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他只是静候着,仿佛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正对自己的胸口。

Goldman站在门口,没想靠近。

冬兵在他抛出问题后略略思索了一下,开口问,“Steve呢?”

Goldman愣了三秒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问美国队长,他不太明白美国队长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但冬兵的眼神太具压迫性了,所以他只好试着说,“我想他应该挺好?”

冬兵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一直举在胸前的双手。

Goldman把这个动作解释为放下警惕,于是他也朝前迈了一步,把一把椅子拖过来坐下。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大捆材料,然后戴上眼镜对冬兵说道:“现在,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好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到你。”

“谢谢。”冬兵礼貌地说。

这让Goldman觉得有些别扭,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觉得枪支是不会说话的吧。他看着冬兵坐到自己对面,两人目光平视,他发现对方的眼睛有点儿绿。


Goldman发现冬兵对以前的任务基本没什么记忆。这一点在他来之前,Fury就警告过他,不过真的见到还是令人十分吃惊。所以说,那个九头蛇,真的给他洗脑了?真是可怜的家伙。

看来他不能给Goldman提供任何帮助了,不过好消息是,公诉方也休想从他嘴里找到破绽。

Goldman把材料收好,他试图安慰自己道:“其实不用太担心,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在你的精神问题上作文章了。”

“精神问题?”冬兵迷惑的看着他。

“噢,你知道,鉴于你有被洗脑的历史,所以我们可以说执行任务时的你没有自主人格。”

Goldman不知道自己话里哪儿出错了,但他发现冬兵皱了下眉头,似乎被小小的刺伤了一下。

“呃,我想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Goldman站起身。

冬兵抬头看他,微微张开嘴,似乎有话要说。

“你能把……”他迅速舔了下嘴唇,“把那些资料留下来吗?”

“什么?”

冬兵指了指Goldman的公文包。

“你要这个干嘛?”

“我……”冬兵的眼神撇向了一边,“我不太记得那些事了,所以想看看。”

“也好,说不定你能想起点有用的东西。”Goldman重新把资料拿出来放到冬兵的床上。冬兵没有立刻去碰,他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快速把目光收回到Goldman脸上。

“那我先走了。”

冬兵眨了眨眼。


Goldman在大门口碰到了刚才那个微秃的男人,他知道他是冬兵案的第一公诉人。

“你想说什么,Markus?”

“听说你们准备做无罪辩护。”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放弃精神鉴定,也许我们愿意将死刑改为200年监禁。”

“这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和你无关。”

Goldman狡黠的笑道:“总之不能让外界知道他精神有问题是吧?”

Markus眯起了眼睛,“我这是在给你们提供便利,如果你拒绝,我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们害怕让外界知道冬兵是个疯子就大错特错了。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一个背叛了国家的杀人狂。”

Goldman突然感到极度愤怒,他虽然害怕冬兵,但他并不认为冬兵是个阴险狡诈以杀人为乐的疯子,尤其是这个疯子会和你说谢谢请求你把东西留下。所以他对Markus低吼道:“你根本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罪,他过去也是个光荣的美国士兵!”

“受罪?”Markus突然笑了,“如果他的意志真这么坚定,那他为什么不选择自杀?”

“他被洗脑了。”

“良知可不会被洗掉。”

Goldman与Markus互不相让的瞪着对方。

“所以,你接受提议吗?”Markus问。

“不。”Goldman干脆的吐出这个字转身就走。


5.

Stark大楼内一片寂静。Tony从柜台底下摸出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了看其余四个默不作声的人,觉得这酒还是比较适合自己一个人喝。

没人受得了那些视频,Natasha也许能看得下去,但她显然也不想看,因为那将是对Bucky Barnes的二次凌辱。

实验室里只剩下Steve一个人,他大概要把所有视频都看完。这个想法让Tony的胃很不舒服,他倒是想冲进去砸了屏幕对Steve大吼别伤害你自己。

可他做不到。大家都做不到。所以Tony只是在想为什么当时剿灭九头蛇余党时自己没跟着去,要是让他遇到那些狗杂种,他一定要……

Natasha突然站了起来,大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Steve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好像大理石雕塑一样面无表情的宣布他全部看完了。

“嗯……”Tony等着他下一句话。

Steve没有说话,他僵硬的坐进沙发,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用手捂住脸。Natasha迅速移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低声说着什么。

“我不确定……我……Bucky……”

Tony听到几句断断续续的低语,他看到Steve歪头看了眼Natasha,又重新把脸埋回掌心。

“噢,不,我不想让Bucky看到这些。”

“但这是证明他所受折磨的最好证据。”Natasha柔声劝说道。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是……”Steve抬头看天花板,“我怕那会再次伤害他。”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被折磨的景象。”Steve痛苦地说道。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其实不用他说,Tony已经感到够内疚的了。谁都不应该看到那些画面,该死的,他一开始就应该彻底销毁这些录像。

每多一次播放,每多一个观众,对Bucky Barnes来说都像是一个扇在脸上的耳光。九头蛇对他的折磨借由别人的双眼一遍遍播映着,哪怕是同情的目光,也只会让他感到羞辱。更何况,他对那些事的记忆也不多,他就好像被人捆绑着在众人面前承受凌辱一般,他无法反抗、无法逃避、他甚至无法说出这是错误的。

去他妈的审判。

过去,每当Tony在电视上看到那些被性侵者在法庭上一遍遍叙述自己惨遭迫害的经历时他都感到无比愤怒和内疚。她们被迫与听众分享细节,被迫回答辩护律师一个又一个质疑的问题,好像她们活该遭受屈辱似的。她们是受害人,她们站出来全是因为她们希望伤害她们的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然而现在Bucky却不仅仅要遭受这些,他更要靠这些可怕的经历去证明自己是没有主观人格的事实。

你们怎么能用一种屈辱去证明另一种屈辱?!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Tony就忍不住要尖叫。老天啊,他当然知道Steve在犹豫什么,换做是他,他早就心碎的发疯了好吗?

如果可以Tony真想和那些法官说说Barnes这个人。是的,他和他不熟,也许还称不上朋友。可他真的和Barnes相处过,他知道即便这个人的脑子被弄得一团糟他仍旧有一双温柔的眼睛。他怕自己的机械手力气太大,所以待人接物时总用自己的右手;他担心大家的安危,所以聚会时总喜欢独自挡在窗口。如果你认真接近他,你就会发现在他身上残留着太多过去美好的影子,他习惯上翘的嘴角,他注视某件事物时柔和的目光,还有他对甜的东西、对啤酒的偏爱。这些痕迹与现在的他产生鲜明的对比,光是看看都会让人替他感到痛苦和惋惜。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也许是因为Steve,还是别的什么,但他仍旧想去爱。哪怕经历了七十年的折磨,这个小伙子仍没有放弃对爱的渴求。

当你看到他爬起来,重新站直,步履蹒跚的向前走时你却要剥夺他迈向光明的机会?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

Tony喝了口酒说道:“别担心,队长,我们可是复仇者联盟。只要让Jarvis造访一下我们亲爱的法律系统,然后再派出这位火辣的红发特工随便化个妆混进大法官队伍里,管他什么审判,一秒全给你搞定。”

“Tony Stark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Fury大声质问道。

“我他妈很清楚我在说什么。”Tony平静地,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是反政府!”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连自己的伙伴都不能保护?”

“我没说你不能帮Bucky Barnes!”

“那你倒说说我们该怎么做。”

就在Tony和Fury剑拔弩张之际,Steve站了起来。他说,我不能把你们卷进来。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请你们千万不要插手。”他对他们无力的微笑道,“别做任何傻事,我想Bucky也不愿连累你们。”

“这怎么是连累。”Clint义愤填膺道。

“谢谢。”Steve重复了一遍。

这时Fury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只听了一句就挂断了。他对大家说:“坏消息。初审提前了,周五就开庭。”


6.

牢房中的日光灯即便是深夜也没有熄灭。

它悬在钢丝床上方,像手术灯一样。Bucky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入睡的打算。那叠资料就放在他手边,可他始终没有翻开。

他知道自己杀了很多人,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什么人。他想自己的确太沉溺于Steve的温柔中了,因为Steve害怕他因过去而痛苦,所以他便顺从着Steve的心意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他不该这么做。这场审判就在告诉他这一点。

捡起你的过去,正视它,解决它,承认它。

Bucky又瞥了眼那叠资料,然后一鼓作气翻开第一页。

那是一份详尽的尸检报告,并没有什么冲击性的影像,有的只是大段大段的报告以及这些年来企图重新调查案子的人的批注。这份档案的最后一页附上了现场照片,但也因为年代久远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照片上的血污只是小小的一个黑点,不留心的话很容易被误会成霉斑。

Bucky把每一份都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一遍。看到中间时有人在案卷空白处写下了一句话:他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杀手。

Bucky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这些档案在他看来只是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不,等一下。Bucky迷惑的眨了眨眼,难道他不是犯了罪所以才被扔进监狱的吗?他的任务是犯罪,他完成得越完美,他犯得罪也越可怕。

不,你是完美的士兵。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推动时代。Pierce的声音如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

Bucky猛地捂住耳朵。不对,不对,我犯了罪,那些任务是错误的。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小声说道,但你只是执行了任务而已,错的不是你,你没有选择。

真的吗?Bucky用胳膊环住膝盖。他真的没有选择纯属被逼无奈吗?

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栋高楼的天台。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透过狙击镜,他能清楚地看清对面酒店里正在举办的派对。三十分钟前他刚潜入了那个礼堂在里面安放了炸弹。现在他只是在等一个命令,然后射击引爆。

这时有个小女孩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她好像对派队不是很感兴趣,正无聊的趴在窗口朝下探望。Bucky看见她头上红色的丝带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动手。”耳机里的声音命令道。

Bucky的指甲刮过扳机,然后在1秒之后用力扣了下去。那条红丝带猛地一颤随即消失在爆炸之中。黑夜里响起凄厉的惨叫声,Bucky却平静的站起来,仔细的拆解了他的狙击枪放进箱子里。他拉开门,走下楼。惨叫声和新鲜空气一起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寂静与潮湿的霉味悄悄依附在他的头发上。

他一步步走着,眼前飘过那条红丝带,丝带变成血迹,血迹攀上女孩的额头。她看着Bucky,沉默无言。


“起来。你的律师要见你。”

房门打开的刹那冬兵已经习惯性的跳起来防御了。他看见Goldman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样?想起什么来没?”他问。

“那家宾馆、爆炸,是我做的。有个小女孩儿……”冬兵努力回忆着,他实在想不起那是几几年发生的事了,他忍不住想向那叠资料求助。

但Goldman打断了他的动作,他不耐烦的解释道,“是的,1988年12月24日,波士顿的新英格兰酒店。”

“对。”冬兵有些无措的抿了下嘴唇。

“你执行任务前又被洗过脑吗?”Goldman问。

“我……”冬兵歪了歪头试着努力去回忆,“我真的不记得了。”

“棒极了。”Goldman显然在讽刺他,“听着,永远别主动承认自己犯的罪行。我们要作的是无罪答辩,别给自己找麻烦。”

“无罪?”冬兵更加迷惑,“难道我不是有罪所以才被关进来的吗?”

“你不用去管那些,你只要保持沉默就行。初审时你没必要作为证人出席,所以他们问不了你什么问题。”

“可是……”

“听着,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来告诉你,明天庭审时我会提交你遭受洗脑的视频,希望你别太介意,那是我们最有利的证据,我不可以放弃。”

“洗脑?”冬兵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慢极了。

“对,九头蛇都录下来了。总之千万别介意好吗?我要靠这个证明你当时执行任务时是没有主动人格的,只要你是在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杀的人,他们就没法给你判死刑。哪怕接下去要做精神鉴定,我们至少也成功了一半了。”

“为什么我精神不稳定就不能判刑?”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可我知道我在出任务。”冬兵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必须杀了那些人。”

“老天啊,你千万别再这么说了。”Goldman低吼道,“不是你必须去杀人,而是你被逼着去杀人,这是有区别的你懂吗?”

“九头蛇没逼我,他们只是告诉我要这么做而已。”

“对对,那是因为他们用洗脑的手法把你的脑子搞得一团糟,然后你就以为那是你必须去做的事了。实际上他们就是在逼迫你而已。”

“我是被逼的。”冬兵重复道。

“是的。你不想杀人的,你是个善良的人对吗?”

“我不想杀人。”冬兵再次重复道。

“对。你没选择。我问你,当你不得不杀人时你心里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感到很痛苦?”

“我……”冬兵想着那条红丝带,努力了半天终于在脑子里挖出了一个词,“我替她感到难过。”

“不错,很好,这证明了你本质上是个好人。你只个可怜的人,被九头蛇抓去做实验,然后不停洗脑,被派出去做他们所有肮脏的活儿。你也是个受害者不是吗?你不是自愿杀人的,你没有选择。”

我没有选择。冬兵对自己说。可是他想的全是那个天台上,他指甲刮过扳机的那一刻。如果他能在最后时刻救起Steve,那他为什么不在最后时刻放下狙击枪。

他真的没有选择吗?


7.

Fury不想让Steve旁听明天的庭审。他自然有他的理由,虽然Tony明白他的苦衷,但也忍不住埋怨他一点都不会看时机。

Steve果然因为他的阻止而生起气来。自从Bucky被抓走,这位平时彬彬有礼的老派绅士就变得极其易怒。他好像还没原谅Fury对此事的知情不报。

Tony站在调酒台前偷看那俩的对话。Natasha给了他警告的一眼。Tony用口型争辩道:怎么了,看看不行?

“先生,”Jarvis的声音突然响起,让Tony感到不安的是,他的AI听起来在犹豫着什么。“我想你需要看一下这个。”

一个电子屏幕自动伸到Tony的鼻子下面。

“这是什么?”

“我监测到十分钟前这一则新闻在各大媒体上同时上线,并且浏览次数已经突破五十万。”

“拜托告诉我这是对我们有利的消息。”Tony想尖叫。

“对不起,先生。恐怕不是好消息。Barnes先生的身份暴露了。”Jarvis说道。

Natasha和他交换了个眼色,立刻走到调酒台的这一边来和Tony一起浏览报道。

标题简直耸人听闻:二战鬼魂卷土重来——原战时英雄投敌叛国,七十年间制造多起恐怖行动

很好,一下子就把两条重罪给定下了。

“这稿子是谁写的,我觉得有必要和他的老板交流一下。”Tony嫌恶的推开屏幕。Natasha接过来继续浏览下去,她冷哼一声,“显然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挤在一天报道?”Tony傻乎乎的问。

“动动你的脑子,Stark。你以为这是巧合吗?”Fury的怒火从Steve身上一路烧了过来,“媒体一直是最强的武器。”

“那可真是谢谢他们了,这让Barnes在未得到公平的审判之前就被落下了犯人的烙印。”

“他们就是要人们那么想。该死的,我以为冬兵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绝。”

“什么利用价值?”Steve粗暴的插入谈话。

“我以为军方会将他回收……”Fury及时收住了口。“总之,我们正处于极度不利的位置。”

“先生们。”Jarvis温和的说道,“Goldman先生的电话正在线上,请问需要我接进来吗?”

“接进来,谢谢,Jarvis。”Fury指示道。

一秒之后Goldman的脸出现在客厅中最大的屏幕上。他开门见山道:“都看到新闻了?”

“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Fury没好气的问。

“一定是Markus那个混蛋干出来的。他那天向我交涉时我就该知道那是个威胁。”

“他威胁你什么了?”

“他要Barnes认罪。”

“这不可能。”

“我知道,我也这么跟他说了。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赢这案子。”

“明天的庭审你有把握吗?”

“我还没打过这么艰难的仗。”Goldman诚实的回答。

房间陷入一片沉默。这时Steve竟站了出来,礼貌地说道:“你好,对不起一直到现在才来和你打招呼。”

Goldman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你愿意帮助Bucky。”

“没什么,队长,这是我该做的。”

“谢谢。”Steve真挚的说道。

“我会尽力的。”

“我相信你。”

Steve有力的话语像是一副镇定剂注入了对方的血液。“请问你见过Bucky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我觉得还好,不过他好像有点混乱。”

Steve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紧张地问,“怎么混乱了?他有没有伤害到你或者自己?”

“不,不是那种混乱。我觉得……他好像跟自己较上劲了。”

“怎么说?”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罪。”

“但他是被逼的。”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Goldman犹豫一下,“但我不确定他是否接受这种说法。对不起,队长,我得去做准备了,休庭后再聊行吗?”

“好,我不打扰你了。”Steve点点头。Jarvis应声切断了电话。

Steve双手抱肩,留给Fury一个挺拔的背影。他固执的说道,不管怎样,明天我都会去旁听。

“我也去。”Tony在Fury开口之前抢先说。“我会监督好我们亲爱的队长大人不乱开金口的。再说了,媒体更喜欢我,有我在场他们一般想不到可怜的Barnes。”

“Stark……”

“让他们去。”Bruce拉住Fury,“你阻止不了他的。”

没什么可以阻止美国队长陪在他最重要的人身边。他错失过一次,但绝不会遗漏第二次。


第二天一早,Tony就和Steve一起去了法院。不出所料,法院门口挤满了媒体记者,他们一见到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就如狂蜂般一道涌来。

“队长,你对自己过去的朋友叛国怎么看?”

好问题。Tony腹诽。

“队长,你是来一起审判James Barnes的吗?”

你猜。Tony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复仇者联盟两大成员一起出现在法院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也很重视这件事?”

你答对啦。Tony觉得自己有点憋不住。Steve依旧稳稳地走在他前面,没有一丝动摇。两人都没有说话,在人群的包围中尽量礼貌又快速的前进着。

“你们会保护我们不受攻击的对吗?”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

Steve忽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时间闪光灯咔嚓个不停,所有记者同一时间停止发问,他们以为Steve要做什么声明了,但最终美国队长什么也没说,他严肃地扫了大家一眼,继续转身前行。

“队长!”

人群还要向前涌,这一次Tony挡在了他们身前。他摆出他招牌式的笑脸,极富表现力的对着镜头说道:“是的,我们会保护美国。其他的没什么好说,复仇者联盟对这件事没什么立场。还有,能别叫Barnes二战鬼魂吗?我觉得冬日战士更好听。”

“噢对了。”Tony的华丽一转身,“只是给个意见,别喊人家叛国贼杀人犯,今天才开庭,万一是无罪,咱们大家改起来都很麻烦不是吗?”

Tony说完这些,趁着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追上Steve步入了法院。

“我的演说怎么样?”Tony小声问Jarvis。

“棒极了,先生。”Jarvis快速回答。Tony得意之余忍不住心想说不定这位AI真有自己的感情呢。

他们一起走进法庭。旁听席里坐满了人,他们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才越过别人找到预定的位子。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当然了,谁会不在意他们。

听众们一边大胆地盯着Steve和Tony,一边在窃窃私语。Tony听见他们身后两个人悄声说着太可怕了,他还是队长的朋友呢。

他竟然背叛队长。

他的照片还挂在博物馆里呢,真是无耻。

我们都被骗了。他是个杀人犯不是吗?这还有什么好审的。

快别说了,队长一定心碎了。

……

各式各样的话语由Jarvis采集后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Tony的手机上。Tony知道Steve有着不同寻常的听力,他也一定全部听见了。他不敢猜Steve心里在想什么,可至少表面看来,他仍能像大理石一般淡定。

四倍自制力,好样的队长。

过一会儿庭审人员基本到齐了,这时大门那边突然有点骚动,Tony向前探了一下才发现是Bucky到了。

Tony没有夸张,真的是一瞬间,所有交谈声都停止了。他不清楚别人这么做究竟是出于对他罪行的愤怒还是作为人类本能的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恐惧。但不得不说,当Barnes陷入他那种冬兵模式后,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股原始且粗粝的寒风。他成功唤起了每个人的求生本能。

没有人说话。

法庭上静悄悄的,只有押送警卫的脚步声。而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们看见Barnes走近,却始终听不到他的脚步。他目不斜视的走向自己的位置,站定,像一枚被摆放稳定的子弹,沉默不语。

Tony不知道为何Bucky又回到了冬兵的壳子中,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换做是Tony他也会想穿上他的战甲的。Bucky所带来的威慑力有好也有坏。坏处是他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具有极强的战斗力,Tony不知道这会使陪审团怎么想那些算在他手下的谋杀案。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好处是,冬兵的躯壳成功唬住了每个人。他们再也没法轻松地嚼着舌头,不管他们是愤怒还是震惊,这一回,话语终于被塞回了肚子里。

就这一点上,Tony认为很不错。

Steve在他身边动了动,Tony听到一声类似于Bucky的气声。

仿佛是心灵感应一般,Bucky侧过头朝Steve看来,两人目光相遇,Steve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Bucky的眼神闪了闪,很快回过头去。

Steve知道他很好。现在让他们一起来战斗。


8.

开场陈述是一场灾难。

那位检察官所列举的凶杀数目大大超出了Tony的想象。Tony事前有看过九头蛇的任务档案,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了,谁知政府竟挖出了更多案子。

但真的全是冬兵干的吗?还是说他们把那些悬案也一并算到可怜的Barnes头上了?反正他自己记不得,而九头蛇也不会有人来帮他说话。

1959年、1963年、1968年、1973年、1974年……

那位检察官似乎想这么永远报下去。当他提到2011年的某起官员被杀案时Steve不禁转过头来和Tony对视了一眼。所以说,Bucky在Steve苏醒后仍有活动,那时候他们在干嘛?为什么不多看看新闻早点找到他?

检察官终于简述完案发经过,然后他顿了顿,面朝陪审员以一种极其平静的姿态淡淡表示,以上这些案件的主谋,代号为冬日战士的恐怖分子,正是七十年前被判定为死亡的二战士兵James Barnes,也就是我们今天的被告人。

这条狡猾的老狗。Tony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检察官的这番表演成功激起了旁听席和陪审团的骚动,法官不得不示意大家保持安静。Tony看到Barnes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低垂着眉眼,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与动作。

作为Bucky的辩护律师,Goldman立刻站起来开始自己的陈述。他很巧妙的避开了案件中心,开头就将疑问抛给陪审团。

“相信大家都在博物馆里看到过我当事人的光荣事迹,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都会想,为什么这样一个二战英雄会选择投敌叛国回来报复自己的同胞。是的,这是一个很好的疑问,今天我们就会以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一切都并非出自Barnes先生的本人意愿。他在敌方受尽折磨,被迫完成Markus先生口中的任务……”

“注意你的措辞,Goldman先生。我不希望你在一开始就诱导陪审员。”法官打断了Goldman的陈述。

“谢谢你,法官大人。总之我想说的是,我当事人当时的精神状况不足以支持他以本人意愿行凶杀人,所以我们相信他在这件案子里应属无罪。”

“你怎么想?你觉得法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Tony小声问Steve。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不太友好。”Steve皱着眉头,双眼却一刻不离的盯着Bucky。

“何止是不友好,我看他才是被检察官诱导的人。”

“别这样说,Tony。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是公平的。”


在Tony和Steve说话的时候开场陈述结束了。接下来是公诉方举证。他们看到第一位证人出现在了证人席上。

那是FBI的一名探员,Steve知道他,因为他主要负责和神盾局接头处理九头蛇余党的事项。Steve大概猜到接下去的走势了。

“……你确定九头蛇的档案里有冬日战士的资料吗?”

“是的,我们解密了九头蛇的所有档案。很明显,James Barnes在1945年就成为了九头蛇的一员。”

“那么我之前所陈述的二十几起案件也一并记录在案吗?记录上的主要执行人是不是James Barnes?”

“没错。那是他的任务。”探员迅速瞥了眼被告席上的冬兵,“全部都完美解决了。”

“谢谢你,我没别的问题了。”

Goldman走向证人。“请问你阅读过冬兵的档案吗?”

“我把每一个字都读过了。”

“那能麻烦你告诉大家James Barnes到底是怎么成为冬兵的吗?”

“抗议,这与本案无关。”Markus举起手。

“抗议无效。请辩方律师继续提问。”

“呃,据档案记录,James Barnes是在摔下火车后被九头蛇带回基地的。”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探员又看了看冬兵,这次脸上带上了歉意,他诚实地说道:“记录上说他们给他做了截肢手术并安装上了机械义肢,然后将他冰冻起来。”

“然后呢?他们是在何种状况下将他放出来执行所谓的任务的。”

“他们……”证人面露难色,“他们给他洗脑。”

“每次都洗吗?”

“不是,只有在他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才这么做。”

“什么状态才算不稳定?”

“我不清楚……我想可能是他不愿以服从命令的时候吧。”

“这是证人的主观臆断。我必须要求陪审团无视这一句话。”Markus迅速起身打断。

“Rushman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充足的证据支持你的言论?”法官发问。

“记录没有说,但根据他被洗脑的周期来看,我认为是这样的。”

“明白了。你们可以忽视那句话,陪审团。辩方律师你可以继续提问。”法官给出指示。

“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状态不错啊。”Tony对Steve说。虽然Steve没说话,但他显然比刚开始时放松了一些。


接下去是第二位证人,来自芝加哥警署的一位警长。

“1983年的仓库凶杀案是你负责的吗?”

“是的。”

“能请你为我们描述下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仓库里一共有八人,全部中弹身亡,其中有四人眉心正中子弹。凶手使用的是前苏联产的PSS微声手枪,手法极其简洁精准,我们判断是专业人士所为。由于案发在深夜,所以唯一的目击证人,仓库管理员,没能看清凶手的身形和面貌。他仅剩的印象是凶手手臂上的红星。”

“是这条手臂吗?”Markus放上一张Bucky金属手臂特写的幻灯片。

“是的。和目击证人给出的速写一模一样。”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能查找下去?”

“我们没法找。他就像个鬼魂,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第二次。”

“谢谢,我问完了。”

“辩护律师,你可以提问了。”

“谢谢,我没有问题。”Goldman摇摇头。

Tony明白他对这位证人没什么好问的。因为Barnes肯定干了那些事儿,鲁莽的提问只能将陪审团的目光吸引到案子上来,而这是他们绝对要避免的状况。所以他们只能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

但之后两位证人也是Bucky那些案子当时的负责人,Goldman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在Markus的问题偏向危险时才出言打断一下。

形势开始大幅朝着公诉方那边倾斜。就在Steve和Tony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法官终于宣布了休庭。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人群开始朝大门涌去,而Barnes则要从反方向被带走。他被重新戴上特制手铐,站了起来。Steve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大喊,只是以炙热的目光盯着他的朋友。不一会儿Bucky也扭过头来看他,他们就隔着人群默默望着,以他们特有的方式互相交流着关切。

Steve用嘴型说了句什么,Bucky点点头,然后被警卫一拉,转身离开了。


9.

那天下午以及接下去的周一还有周二的庭审都持续着同样的内容。

公诉方坚持要将每一个案子都详细调查一遍,因年代久远而找不到负责人的就直接上档案与冬兵任务记录的对比。这个过程枯燥且无聊,无论是陪审团还是旁听席早就产生了厌倦。Tony甚至怀疑他们到底听进去多少。

这期间Pepper终于从英国回来了,她一下飞机就直奔史塔克大楼,把行李往地上一丢朝Tony大步走来。

“发生什么了?连英国报纸都在说这事。”

Tony试图安抚她无果后只得老实汇报。

“天哪。”Pepper被Tony牵引着坐下,她用力抓着Tony的手问,“Steve还好吗?”

“他挺好,事实上我和他刚从法院回来,明天轮到我们举证了。”

“你们有找好一点儿的律师吗?”

“Fury安排的,Jarvis调查过,他很有经验。嘿,宝贝儿,你不用太担心,我们都安排好了。”

Pepper埋怨地瞪他一眼大声说:“如果你真的安排好了那关于James的负面新闻就不会满世界飞了!让开,让我去打几个电话。”

“你要干嘛?”Tony震惊的看着他的未婚妻站起身从手袋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下号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简洁利落简直堪比Natasha。

“我要给几个熟悉的媒体打电话。真不敢相信在新闻爆出来后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干。”

“Fury叫我们别轻举妄动。”

“他根本不懂舆论的力量。这是媒体时代,别人可以利用媒体来伤害你,你也可以同样报复回去。”Pepper略显粗暴的说,“不然你以为你每次闹出丑闻时我们的公关部是怎么替你解决的。”

“哇。”Tony瞪大眼睛,无辜的说,“那真是谢谢了。”

但Pepper不理他,她拿着手机大步走出房间。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被鄙视了?”Tony摊开手问。

“有时候看你被Potts小姐批评也是一种工作乐趣,先生。”Jarvis回答道。

“哈哈哈,非常幽默,Jarvis。”

其实局势对Bucky非常不利。从新闻第一天被曝光后,James Barnes的生平记录被媒体挖了个底朝天。过去作为美国队长陪衬的他,第一次占据了整版整版的头条,他瞬间从美国队长的好友变成了事件的中心。所有人都在搜索他的资料,过去已有的记录被翻来覆去的分析,在实在找不出任何新鲜秘文的情况下,各种编造的故事开始在网络上蔓延。

人们说他1935年就投靠了苏联,此后一直在美军中当间谍,不断向他的老东家泄露情报,直到美国队长发现他的秘密后才制造了坠车的假象以便逃脱罪责。

那些故事一个比一个离谱,有些甚至变成了连载小说。

电视节目里成天播放着Bucky仅有的几段影像资料,也不知是谁做的剪辑,前一秒Bucky还在开怀大笑,后一秒镜头就切到了可怕的爆炸现场。那天Tony和Steve从法院回来时正好经过商场,看到十几个电视屏幕上同步播放着Bucky无忧无虑的笑容,那一刻Tony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身边Steve心碎的声音。

这种媒体轰炸在民众中激起了极大地反映。庭审第一天就有人在博物馆前示威,要求将Bucky的资料全部撤出,之后加入他的人越来越多,博物馆不得不停止开放。

负面舆论虽然很多,但同时也诞生了许多奇葩的粉丝。Jarvis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几个冬兵的个人崇拜论坛,各种各样的军事狂、纳粹分子和恐怖主义者在里面兴风作浪。

这种狂热去献给那些表现型人格的邪教头子就够了,安在Barnes身上,大概只能让他更加痛苦。所幸他现在身处囚牢,对外界的这些议论一无所知。

形势这么乱,又非超级英雄所长。他们几乎要输得一败涂地了,而这时候竟然有值得信赖的人站出来主动挑起担子,这一点让Tony感到无比的感激与欣慰,仿佛双脚终于落地了一般。

他希望Steve和Bucky知道,他们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后援团。


Steve在看过去的日记本。

都是嚎叫突击队时期的,上面记满了他和Bucky一起行军的所见所闻。那时的战事是那么紧张,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连续三晚冒着暴风雪朝奥地利的兵工厂前行。

Steve还记得发动进攻前那晚他们终于有了时间休息,所有人几乎是一沾上毯子就睡着了,但Steve却始终没有。他坐在火堆边想念家乡,他想念街角面包店的香味,想念每次下雨时滴落在栏杆上的滴答声,他想念着布鲁克林的一切,哪怕是那些他被围殴过的角落,他都一样思念。

他从没离开家乡这么久,这种感情说来似乎有点娘娘腔,但却灼烧着Steve的每一根神经。他在日记本上胡乱涂抹着,他面对着雪原,想画画布鲁克林街边红色的砖头房。

“嘿,你为什么还不睡觉?”Bucky裹着毯子从帐篷里钻出来。他耷拉着眼皮,头发蓬乱的像在地上滚过一样。

“睡不着。”

“哦,我都忘了你是在十二张床垫上长大的。”Bucky揉揉眼睛坐到他身边。

Steve笑着看他,没有说话。Bucky将双手伸到火堆前烤着,“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

“布鲁克林。”Steve老实回答。

Bucky立刻笑了,他的唇边带着柔软的笑意,眼中包含了幻想的朦胧,他说,是啊,我也想。

他们说些小时候的事,然后发现那些事竟离现在的自己那么遥远。

“我们都变了。”Bucky说。

“我……”Steve想他应该跟Bucky说说这些,他说我过去一直很渴望力量,但没想到真的得到后却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Bucky意外的没嘲笑他纤细的心灵。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这让Steve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说不清,但我没觉得快乐。”

“力量从不是件快乐的事。”

“是啊。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束缚了。”Steve清清嗓子,“你知道,当你什么都没有时,你可以梦想任何事。而当力量降临,你便有了责任,很多事明知是错也不得不为,而要做对的事也变得愈发困难。你不得不去思考更多,因为你有了必须去保护别人的职责。”

“是啊,你再也不能二话不说一个人冲上去挨揍了。”Bucky笑起来,眉眼间充满了甜蜜。

Steve轻轻给了他一拳,“我没想到杀戮是这么容易的事。”

“别胡思乱想,你在打仗呢,不杀人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但你要知道过去我最残忍的举动也不过是拿拳头去揍别人的脸而已。我只是怕自己习惯了这种冷漠,我怕自己被力量冲昏了头再也不是自己了。”

“嘿,Steve。”Bucky双手扶着Steve的脸,他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永远是那个布鲁克林的傻小子。你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坚定的人,如果你在最卑微的时候尚能坚持,那么在最辉煌的时候也一定能挺过去。记住,你的善良并不泛滥,只有真正需要的人才值得你去同情。我追随的不是什么美国队长,我追随的一直是你,是Steve Rogers。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谁,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谢谢。”Steve柔声说。

“永远别对我说这句话。”

Steve揽住Bucky的肩膀,“我想念你,Bucky,每时每刻。”

“我在这儿呢,伙计,一直在这儿。”


“你画的?”Natasha问。Steve吓了一跳,他一点都没发现她进来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日记本,上面有一副Bucky的速写。

“嗯,是啊。”

“我能看看吗?”Natasha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柔。

“当然。”Steve把本子递过去,他注意到窗外下起了小雨。Natasha在他身后说,画的真不错。

“谢谢。”

“你一直注视着他不是吗?”

“嗯?”

“Bucky。”Natasha把本子还给他,“他的每个表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因为我爱他。”Steve笑笑,觉得有些无力。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Bucky会陷入今天这种局面呢?

“Tasha,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Steve低下头,犹豫一会儿缓缓道,“在你加入正方后,你是怎么面对过去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可他真的很想知道,他怕Bucky痛苦,他怕他不愿意告诉他,所以他只好向其他人求助,哪怕这会勾起别人的伤心往事。

好在Natasha足够强大,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到现在都没从过去走出来。这种悔恨是一辈子的事,根本无法缓解。我是说,如果你选择遗忘的话,恰好就证明了你是个冷血的人,你明白吗,队长?”

“对不起,我不太懂。”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问题。”Natasha清清嗓子,“是我逼自己不准去忘的。你瞧,将过去抛弃实在是很简单的事,但那样做只是自欺欺人而已,犯过的错永远在那儿,死人不可能复活,那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我始终认为,如果我想彻底脱离过去的阴暗面,那就该将这些错误引以为戒,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然后永远不要再犯。你不是问过我怎么做到在这么多重身份中始终保持忠诚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靠那些错误来刺醒自己的。每当我被引诱时,我就会对自己说,Natasha,你还记得你过去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吗?你还想后悔吗?如果不想,那就他妈的给我走回来。”

“那不是会一直很难过吗?”

“是。但这种难过是有意义的。我以此为傲。”

“你真让我敬佩,Natasha。”

Natasha将手放在Steve的肩膀上,“别担心,队长。Barnes是个坚强的人,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

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谁,我会帮你想起来的。七十年前的Bucky穿过雨幕,在玻璃另一边对Steve微笑着。

我在这儿呢,Bucky,我一直在这儿。Steve想对他说,他想现在就冲到他身边,抱着他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一直陪着他,哪怕他变得不再是自己,哪怕他们再也认不出对方,但存活在彼此心底的那个影子始终会为他们指明方向。

如果他忘了,他就替他记。如果他摔倒了,他就把他扶起来。如果他双腿变得无力无法支持,他就用手臂支撑着他一起前行。从以前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Steve和Bucky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10.

庭审第四天终于轮到辩方举证。

依照原先订好的辩护策略,Goldman向法院提交了Bucky被洗脑的视频。就Tony当天到场后的感觉来看,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想再听辩方举证了。

人心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无所谓想不想、对不对,反而是潜意识里认定了某个概念,思维就会加速运作,找出一百个可恨的理由而去忽略其他可能。更何况还有他人影响力的存在,所以当法院里有一个较为强势的律师先给听众灌输了一个概念后就很容易牵着他们的鼻子往前走。

Tony心怀矛盾,他一方面极其想让所有听众认真去看那些视频,另一方面他又和Steve一样,不忍心将Barnes最无助的一面暴露给大众。

但这只是想想而已,为了获胜的微弱可能,他们还是要再次伤害Bucky。

视频开始播放。一开始出现的是一名科学家,他对着镜头报出时间、地点、以及实验对象——冬兵的一些身体数据。他说完,合上文件,让出视线。

那间房间暗暗地,基本靠仪器上的红光做照明。人们可以看到冬兵垂着头坐在椅子上,那条金属胳膊泛着不祥的光芒。

Tony注意到被告席上的Bucky突然抬起了头。那是他出庭以来的唯一一个动作。

科学家们来到冬兵身边,他们用皮带绑住他的四肢,强迫他朝后扬起身体。冬兵一直如玩偶一般随他们任意摆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有人拿着一个口塞朝他走来。

那是第一次,冬兵的眼里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仿佛是冰河上的一条裂缝,有水流正在底下疯狂窜动。

“张开嘴。”科学家命令道。

所有人都看出他不想,可他还是照做了。他看着别人把口塞放进他嘴里的眼神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以为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受到惩罚。

Tony知道那后面会发生什么,而最令他伤心的是,他发现Bucky正贪婪的盯着屏幕,他显然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连自己受过什么罪都不记得了,他就像在座的任何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一般,对自己被践踏的过程充满好奇。

科学家将一台大型仪器推到Barnes身边,然后将那个可怕的金属罩子戴到他的头上。

这时镜头里的冬兵开始焦躁了,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他微微扭动着手腕,却不敢真的挣开。他的肌肉记忆告诉他应该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可他被篡改的大脑却发出不能抵抗的指令。

他就像一个被活体解剖的人,活生生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

然后在下一秒,凄厉的尖叫划过整个法庭。那声音是那么恐怖以至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它听起来就像是濒死野兽的哭号,如充满绝望与痛苦的利风拍打在耳边。冬兵几乎是一个哑巴,而现在这个哑巴在呼救。

别放了。Tony想大叫。

在持续的惨叫声中,Barnes突然抱住了头,他努力想在椅子上蜷缩起来,视频中的自己仿佛唤醒了他最恐怖的记忆,这让他一瞬间几近崩溃。

“关了那视频!”Steve怒吼道。

他的声音唤醒了所有深陷噩梦的人。书记员手忙脚乱的按掉视频,法庭瞬间坠入一片死的寂静,在这寂静中渐渐有个声音传来,那是Barnes粗重的呼吸,他仍在那儿死命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好像那才是他的痛苦根源。

“法官大人,鉴于我当事人精神状况的极度不稳定,我申请暂时休庭!”Goldman大声疾呼道。

在与助理法官和陪审团商议过后,法官同意了Goldman的提议,决定延期至明日再开庭。Bucky几乎是被半拖着带离法院的。

“老天爷呀,刚才那是什么?”

“太可怕了。他们怎么能放那种东西。”

“他真的受了那罪,而且还不止一次?”

Tony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些话会感到开心,因为这证明了视频有效,它成功摆正了人们心中的天平。可实际上现在的他根本无心在乎这些,他在为Barnes担心。

如果他为Barnes心急,那Steve就比他焦急上千倍。

Steve冲到Goldman身边,“让我见他。我保证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但你必须让我去见他,他需要我!”

“对不起,队长,这真不是我能决定的。审判结果出来前,谁都不能探望他。”

“拜托了,只要让我见他一面,让他知道我在他身边就行。哪怕什么话都不能说我也愿意。”

Goldman无力地重复道,对不起,我办不到。但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去见他,我会把你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他。

“那不一样、不一样……”Steve失神的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突然间他用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为什么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不在他身边。”

那一刻,Steve看起来像要把自己扼杀在痛苦中一样。他的表情,Tony无法形容,仿佛大雨中的蜡烛,连仅剩的一点光芒都要被浇灭。

“队长……”Goldman想说什么。

但Steve没有去听,他转过身,朝外奔跑。他拼命奔跑着,如果他停下,他害怕自己会冲进监狱带走Bucky,但他不能,他知道Bucky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奔跑,他背负着所有的思念、歉意、恐惧以及伤痕累累的爱意,不停奔跑。他想要跑过时间,去到美好的未来,回到一开始尚未有任何伤害的甜蜜过去。

他能抗住压迫他脊梁的黑暗,却无法忍受黑暗对他所爱之人的任何伤害。

阿喀琉斯奔跑在黑色的海边,害怕黎明来证实他爱人的死亡。


11.

第二天,庭审照常进行。

Tony在法院门口见到了失踪整晚的Steve,他看起来虽然很憔悴,但总算干净整洁,似乎有认真打理过一番。

Tony难得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今天的旁听席上早早坐满了人,想必是昨天的震惊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在猜测James Barnes到底在九头蛇中经历了什么。

Steve和Tony入座时有人想搭话,但被Tony用一句话干脆的敷衍了过去。

“不,我们不发表任何评论。”

不一会儿Bucky就被带入场内,比起前四天的庭审,今天的他第一次露出敏感而不安的神情。冬兵的硬壳正在逐步脱落。

出席辩方举证的第一位证人是来自华盛顿圣安东尼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Gleeson医生。他将为陪审团解释昨天视频中的电击对Bucky造成的影响。

“请问当正常人类的大脑受到电击时会发生什么?”Goldman率先发问。

“轻微的、有精准控制的电流可以使脑区域产生让脑细胞发育或改变的化学物质,经常用于临床医学。但像视频中出现的那种就完全脱离了安全的范围。”

“它会对被害人造成什么影响?”

“可能会出现昏迷、局部脑水肿,继之脑软化,严重的话会造成呼吸暂停、休克、心室纤颤甚至死亡。”

“会造成失忆吗?”

“会。根据记忆再巩固理论,记忆随着每次的进入而被带出“心理存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会被“重写”回到大脑的回路。通过电击刺激大脑皮层释放出某种化学物质,使得记忆在重新整合的过程中,很容易被改变甚至被消除。”

“有可能恢复吗?”

“如果是由普通的ECT疗法造成的意识混浊和记忆丧失,大致可以在六个月内恢复。但像Barnes先生遭受的这种电击可能会对记忆造成不可逆损害,即我们通常说的逆行性失忆症。”

“这是否意味着他完全记不起从前的事了?”

“就科学角度来说是这样。但至于损伤的是不是他所有的记忆我无法给出保证。”

“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Goldman坐回辩护席。

“检察官你有要问的吗?”法官将视线投向检察官。

Markus沉思了一下,站起身,“请问这种电击对承受者的人格会造成直接影响吗?”

“对于像Barnes先生这种长期遭受电击洗脑的人来说,十之八九会伴随药物使用过量的情况。而这种现象将造成海马体萎缩,从而致使大脑混乱,影响行为习惯。但这只是医学假设而已,不排除不受影响的可能。”

“谢谢你,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第二位证人是神盾局的心理医生Anderson。在Bucky回来后,他和他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帮助Bucky逐渐走出阴影,因此Steve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为我的当事人做过心理治疗是吗?”

“是的,根据医患保密协议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Barnes先生给了我说出真相的权利,所以我愿意如实回答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

“谢谢你Anderson医生。我想请你为大家说说Barnes先生接受治疗时所患有的心理疾病。”

“被告人第一次来见我时已被确诊患有自我感觉消失症、PTSD、轻度躁郁症。其中自我感觉消失症是其遭受洗脑的最明显后遗症。所谓自我感觉消失症是指从知觉到自我暂时消失不见,觉得自己很陌生且不真实,患者常觉得自己像机器人、在梦境中、或者觉得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这种心理障碍往往是解离性迷游症的体现,伴有不能回忆自己的过去和对自己的身份模糊不清,并设定一个新的身份。当他们被寻获后,他们已经有一个新的‘自己’,但无法记起个人过去的重要资料,而且新的我与旧的我并不会交互出现。这就是被告人身上出现冬兵和其原本的James Barnes两个极端性格的原因。”

“这是不是指我的当事人产生了人格分裂?”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自我感觉消失症与多重人格症虽然同属解离症,但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多重人格相当于在一面墙上同时刷上几种颜色,而自我感觉消失症就像是不断用白漆刷同一面墙而已,每当记忆产生就被强迫重置。久而久之,人类特有的思想、性格、主观情绪就会归零,只留下那些可以被总结的经验常识以及一部分肌肉记忆。”

“也就是说,Barnes先生即便具有极高的任务执行力也不代表他有自主人格可以作出判断对吗?”

“不,他可以做出判断,关键要看需要他做判断的情况,如果牵扯到他所具备的常识,那Barnes先生一定能迅速做出答案。我所说的主观情绪是指心理学上的要达到自我、超我所需的那些自我约束与道德理解。”

“你是指他无法分清对错?”

“抗议,这个问题具有引导性。”Markus举起手。

法官表示认同,“辩护律师,请注意你的措辞。”

“对不起,让我换一种问法。我的当事人在治疗之前是否不具备对非常识性事件作出完整、有逻辑的主观判断?”

“抗议,这个问题依然具有引导性。”

“抗议无效,请证人回答。”

“我认为他是不具备的。电击过后,触发自我感觉消失症,相当于只留下人格中的本我,要想像一个正常成年人那样做出符合逻辑有理有据的主观判断则需要有自我的约束与学习,而这是需要一个过程来恢复的。但根据被告人遭受洗脑的频率以及冰冻的频率来看,他显然没有那个时间。”

“明白了,谢谢你,我问完了。”

“Anderson医生,我想请问你这种自我感觉消失症有没有可能伪装?”Markus提问。

“根据我对被告人做的治疗,以及前一位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来看,他应该不是伪装的。”

“可是被告人在加入九头蛇之前曾是一名士兵,也从事过各种灰色活动,他的心理素质应该有别于常人。能否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请记住,Anderson医生,你发过誓,你在庭上说的话必须全是准确无误的实话。”

检察官的提问在听众席中激起一片骚动。

“抗议,我认为Markus先生在威胁我的证人。”

“抗议无效。”

Anderson仔细斟酌之后慢慢说道:“抱歉,心理疾病其实很难做出百分之百的准确判断,我只可以给出参考意见,但无法做出保证。”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不是Barnes的心理医生吗?”Tony愤愤不平道。

Markus显然达到了他的目的,重新坐回位子。

“没有问题了?”

两位律师同时摇头。法官随即说道:“休庭半小时。回来后请控辩双方做总结辩论。”


12.

Tony恨这半小时。

因为他焦躁的不行却又没法去骚扰Steve。他就跟旁听席上所有人一样对最终审判结果无比好奇,所以他只好悄悄跟Jarvis说话,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的。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觉得现在局势对谁有利?”

“这很难说,先生。我认为Markus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技巧的检察官。”Jarvis迟疑道。

“他就是条冷酷无情的老狗。”Tony毫不留情的骂道。

“嗯……”Jarvis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极其有礼的回应道,“我认为您说得对,先生。”

半小时过后,双方律师很快回到庭上。依旧是公诉方先发言。

Markus快速对证据作了总结,然后面向陪审团说:“综上所述,我们认为James Barnes的犯罪事实确凿,情节严重,对国家和民众造成了极大伤害。我们有理由要求法律给予他惩罚。但考虑到被告人曾遭受折磨的特殊情况,在陪审团评议前,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我们的陪审员,请不要将被告人的自身经历与其所犯罪责联系起来,伤害已经造成,且不可逆。在法律面前不需要同情,请将你们的同情心赐给这七十年间惨遭杀害的无辜冤魂。一个人无论遭受多大的苦难都没有理由去夺取他人的生命,请大家记住这一点。”

Goldman应声站起,他沉默一会儿,慢慢走到庭前。

“被冰冻七十年然后反复洗脑是什么感觉?被剥夺记忆失去人格如机器一般被人利用又是什么感觉?那是我们永远体会不到的事。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决定别人是否有罪全是因为我们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与遵从于主观人格的独特世界观。而这些东西,对于我的当事人来说,正是他被九头蛇俘虏的七十年间从未拥有的事物。他没有选择,没有好恶,没有人权。对九头蛇而言,他就是完成任务的一把手枪。”

“对于罪行,我们应该审判的究竟是枪,还是持枪的人?我们敬爱的检察官一直在强调Barnes先生所完成的任务,却总是不小心遗漏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Barnes先生是完全被逼的。”

“他是被逼着去完成那些事的。为了让他乖乖听话,九头蛇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的损伤我当事人的大脑,他们洗去他的记忆与人格,将一个命令重新填制进去,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去执行。这期间,我的当事人显然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他无法判断是非对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指令去做事,可以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这么做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故此,我请求陪审团着重考虑这一点,我的当事人没有任何行凶动机,也不存在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他人死亡的结果,仍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的倾向。他既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没有明知不可为而放任之。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不可为的。综上,我坚持认为我的当事人无罪。”

Markus起身道:“行为是确定一个人自身信仰、价值观和态度的主要信息源。我们都清楚信仰、言语和行为前后不一的人,会被看成是头脑混乱、表里不一,甚至有精神毛病的。但另一方面,言行高度一致大多跟个性混乱、智力出众挂钩,它是逻辑性、稳定性和诚实感的核心。① 亲爱的Goldman先生一直在强调被告人不存在主观人格。可根据被告人在任务中的表现来看,他显然能做出判断,也具有独立行动的能力和空间。他的任务完成率高达百分之百,所以我不禁要问,对于这样一个精于算计冷静聪明的人来说,他像是不具备独立人格的样子吗?”

“还是说被告人在遭此打击后就放任自己陷入固化模式的堡垒,自己主动放弃思考判断抗拒的意愿,听任安排不想再遭受抗拒的痛苦了呢?”

Goldman不屑的昂起头,“我明白我们的检察官想要像陪审团暗示我的当事人不存在心理问题。可大家都看过那段视频,也听到了Gleeson医生与Anderson医生的证词,九头蛇对Barnes先生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伪装不出来的。”

“被告人在二战时曾为情报组织服务过一段时间,我们相信他的心理素质超于常人,我只是想让陪审团清楚这一点而已。”Markus针锋相对道。

“谢谢你,不过我相信陪审团有自己的想法。是的,我的当事人曾是一个坚强乐观的年轻人,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曾在博物馆中读到过他的事迹。不管你们有没有仔细留心过,但大家大致都知道,过去的James Barnes是一个总在微笑的乐天派。可是,请你们看看现在的他……”

Goldman朝Bucky的方向伸出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Bucky的脸上。这让他感到极度焦虑,他僵硬的注视着前方,咬紧下颚,微微弓起身,浑身肌肉紧绷。他失去了庭审第一天时所带来的强大威慑力,现在的他显得脆弱而神经质,他依旧危险,但已非猜不出下一步行动的那种无机质的恐怖。

“请你们用你们的双眼认真看看现在这个受尽折磨的Barnes,然后扪心自问,这真的是能伪装的出来的假象吗?借用我们可敬的检察官的一句话就是,伤害已经造成。那也是不可逆的。”

听到这里,Tony突然想看看Steve。Steve在他身边,依旧皱着眉头,看起来无比认真,只是他的眼睛,此时此刻,蓝的如汪洋大海一般。


总结辩论到此结束。在法官指定完陪审团长后,全场退席,等待陪审团作出最终评议。

Tony和Steve一起来到庭外找到Goldman。

“不管结果如何,谢谢你。”Steve说。

Goldman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其实一开始我甚至不想接这个案子,因为我跟所有人一样都认为他是有罪的。但你知道,Fury是我的朋友,他找不到别人了,所以我必须帮他一下。”

“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另一个让我不太看得起的当事人的案子,这是工作,我没得选择。当我第一次看到Barnes的时候我还被他吓了一跳,当时我站在牢房里心想我是不是有病,竟然接了这种案子。可我最后还是坐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Steve耐心的问。

“因为他问起你的样子。”Goldman做了个手势,“他让我感到他还是有关心的东西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懂得为别人担心,也懂得向别人表示谢意。所以我不禁开始好奇,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陷入今天这种局面。”

“然后你看到了那些东西。”

“是啊。”Goldman喃喃道,“是啊。”

“队长,我想帮他。”

Steve伸手握住了Goldman的肩膀,他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慢慢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谢谢。”


他们一起回到法庭上。

结果已经出来了。全场寂静无声,全都在等陪审团的最后答案。

陪审团长站起来,环视法庭一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有罪。”

①:引自罗伯特.西奥迪尼,《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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